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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冬山如睡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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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冬山如睡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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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殿下,這人還有氣兒。”羽青從馬車前室上一躍而下,神色平穩,只腳步快了些到陸綺凝和南珵二人面前稟。

湖心亭院中本有值守小廝,是南珵心中思忖著,鄒老先生八成會來,才讓羽青在門口值守,算算時辰早該到了。

那輛被羽青駕著的馬車一進來,陸綺凝和南珵不約而同從椅子上起身,二人心中隱隱不安。

鄒老現在二人見過,雖年邁,但老當益壯,身子康健,頂多是羽青傳了他們的話,讓之直接乘馬車進來,羽青坐在前室上駕馬,絕對是出了事。

笑竹從仵房內出來,輕盈的進了馬車內,手在那箭穿過之地比劃了下,還聽著這老者口中嘟囔著什麽,她沒聽出,她吩咐羽青將人抱下來。

箭偏心口一寸左右,人不可挪動,保不齊挪動之餘,箭就穿了心,幸好那老者中的箭偏心口兩三寸。

笑竹和羽青並未見過這老者,是以不知曉此人是誰,但陸綺凝和南珵見過幾次,就是鄒易老先生。

“挪到正堂!”南珵下意識道。

笑竹跟著進了正堂。

陸綺凝和南珵守在正堂門口,風口下,血腥氣和鮮氣渾濁,在二人前後飄進飄出。

屋內笑竹一臉鎮定,這官衙未來得及準備麻湯,她只好將一塊布塞進鄒老先生嘴裏,開始取箭。

屋外,陸綺凝在院中踱步,涼月下她的身影愈發纖瘦,寒風冽著她有些蓬亂的發髻,卷了幾絲發絲落在肩上,被風吹著不著調。

這院中就四人,南珵去屋內換了羽青離開湖心亭,直奔鄒府。

這麽大的事,鄒府上下瞞不住,早說較好。

陸綺凝之所以沒進去,倒不是因為她對血腥味敏感,卻是因著她想讓自己冷靜冷靜,吹吹冷風。

得隴望蜀的夫子,清正廉潔的君子,一個兩個先後在江南遇害,究竟是為什麽,鄒老先生之值得敬重的文人傲骨,徐鴻越為官上無愧於廟堂,下無愧於百姓,這倆人究竟擋著誰的道!

陸綺凝去了仵房裏,這阮幀死的蹊蹺,怕不是個引子,仵房內燃的是白燭,燭芯裏零零星星的藍色,顯得平躺著的女子面容愈發清冷。

她對醫一竅不通,觀其面容只會無功而返,但笑竹告訴她,阮幀的死應是人有意為之,這“毒”亦巧妙。

體內無任何中毒跡象,身子上也未有傷痕,或許是早有預謀,只為了讓人死在絨林中,嫁禍一通。

陸綺凝和南珵去絨林,是頭天晚上臨時起意,別院中的人都是忠仆,絕對不會出問題;絨林裏的人,未有半途離返者,那麽問題最容易出現在鴛鴦湖邊上,也就是二人尚未登烏篷船時的岸上。

那裏艄公,食肆,茶肆魚龍混雜,即便有形跡可疑之人,也很難分辨,應當就是在那裏。

陸綺凝在阮幀兩邊隨意走了走,眼神從這人臉上,再到腳上,倘若中的不是毒呢,只是把幾種吃食混在一起,日積月累造就死亡呢,也不是沒可能。

只這樣說,勉勉強強理得順,她從一旁的圓杌上拿起燃著一種香的香爐柄,這香料是笑竹擺著的,氣味尚淺,卻不是給死人燒的,而是燒給活人的。

笑竹推斷,這人要麽假死,要麽就是她剛推斷的那種慢性死法。

若是假死,這香便可助阮幀一臂之力,讓原本吃假死藥需三日醒來的人,不足十個時辰便醒來。

只陸綺凝好奇,什麽假死藥,能讓笑竹都號不出來脈。

*

湖心亭正堂,鄒易口中一直重覆著一句,“有人要害我們。”他雖老當益壯,可架不住身子骨老齡,又中了箭,說的口齒不清,他嘴被布堵住那刻,喉嚨裏還在發聲。

他剛出鄒府,只帶著車夫前往湖心亭,鄒府離湖心亭需半個時辰,剛至半道兒,那箭透過車簾穿過他胸口,車簾旋即落下,他未看清站在黑暗中,穿著一身夜行衣刺他的人是誰,那人匆匆離去。

前室的車夫中的那箭穿喉,當場死亡,從馬車外掉落在地,鄒易只好慢慢爬向馬車前室,他胸膛中了一箭,也拉不起來車夫,只好獨自駕馬車。

笑竹給鄒老先生包紮完傷口後,南珵才將那塊布從老先生口中拽出,他剛一直聽著鄒老先生有話說,但他不能隨便將布拽出,“老先生,您想說什麽?”他湊近去聽。

鄒易老先生緩緩擡了擡右手,又垂下,他一點力氣都沒了,眼前太子容顏正盛,近在咫尺,他的視線漸漸朦朧,闔上,平靜得死去。

“老先生,老先生?”南珵喊得不敢相信,眸中盡數是老先生口齒欲張,卻徒勞,淚水潤了他的眼角,“笑竹,笑竹。”他朝外喊。

他和陸書予三顧茅廬時,鄒老先生還鶴發童顏講一些他自身的人生百跡,只是一個老者對自己活的這些歲數的談笑。

十歲第一次登戲臺,十五歲成了唱戲名角兒,三十歲唱盡人間悲喜,三十一歲改行授以詩書,訴盡百廢待興。

願學子展翅之高翔,本心易守難攻。

陸綺凝在正堂對面的仵房內,聽到南珵一聲帶著悲痛的聲音,也提著裙擺匆匆跑到正堂,她手扶了下門框,榻上平躺著的人,和榻前坐著紅了眼眶的人。

她還記得鄒老先生告訴她,她的徐伯伯是個清廉好官,只境遇不遂,夫子之間惺惺相惜,他很欣賞這樣的人。

她和南珵二人沒下江南前或順或不順,皆不是直面該受敬重的人死去,如此直白,讓二人一下失了態。

二人一個坐在榻前,一個頭倚著門癱坐著,外頭笑竹早就把值守小廝請去別的地方,院中就二人。

正堂內除了平靜,還是平靜,無聲無息。

半個時辰後,鄒老夫人便來了,鄒家就鄒老先生和老夫人,夫妻二人無子嗣,鄒老夫人拄拐急匆匆過來時,面色蒼白,她這老伴三十歲前吃了那麽多苦,名角哪那麽好當啊,多不過是年覆一年磋磨,才有的成就。

直到她老伴三十歲,遇著二十有五的她,倆人商量辦書院,才有了後半輩子的清閑日子,到頭來走的時候還是滿身痛苦。

鄒老夫人進去時,陸綺凝和南珵就已經是站在堂外的檐廊下,除了眼角殷紅,再看不出什麽別的。

“南珵,那件事怎麽樣了?”陸綺凝身子倚著廊柱,和南珵面對面。

大都百姓心善,說到底左不過是不願跟偷竊賊的家人有任何瓜葛,算不得錯,言語波及到孩子身上,也怨不得旁人,稍加引導便可。

但那些被這心善的百姓,有意無意戳脊梁骨,卻又被無罪釋放的人的家人來說,也是不可磨滅的。

陸綺凝和南珵便想了一個較為折中的法子,便是喊了些湖心書院的學生,今兒白天去到這些百姓家中,做功課。

聖賢書道盡聖賢事,可老百姓過日子哪有聖賢事,不過是明日覆明日。

昨日事依發,今兒世態炎涼,不過是期著明日如前日。

昨兒二人登門到那些被無罪釋放回家的百姓家中,二人最後問的都是“那些在背後謾罵過你們的百姓呢?”

百姓的答覆不盡相同,“往事已矣,來日如初。”他們想要的也從不是遲來的道歉,也非公道,而是日子如常,孩子肆意洋笑。

“妥了,大夫呢?”南珵和陸綺凝一樣,在裏頭屏聲哭過許久,聲音帶著啞氣。

二人自小便是情緒不可露外,為帝者,外人當前情緒皆不是自己的。

陸綺凝松了口氣,“也妥了。”

她今兒早出門前,派了笑竹和晴雲一同去往江南各大醫館,找大夫登那些被無罪釋放的百姓家中,給人診治,這些人在牢內吃了牢獄之災,或多或重身子毛病,最主要的就是嗓子。

啞藥也分,宮裏給刑人用啞藥,一般只給上邢臺的死囚,這樣上刑臺時,便只能聽著百姓罵他,無法駁口,這種刑藥會讓死囚對活的欲望增加十倍之多。

顯然給這些無罪釋放的百姓餵得啞藥不是,笑竹昨兒便給其中部分號過脈,只是普通的啞藥,但這些人每個人啞的時間不同,加之身上還有數不清的傷或者疾等著治。

是藥三分毒,藥與藥必不可免的沖突,有些藥還有使其他癥狀跟更嚴重,是以她派笑竹連和城中大夫一同商討,到底如何對癥下藥。

彎月掛在院中間那棵枯樹梢上,掉盡寒霜,正堂門掩著,裏頭鄒老夫人聲音平緩,訴著她和鄒老先生的情愛,像一個說書先生,娓娓道來。

陸綺凝和南珵就站在檐廊細細聆聽,偶有獨只大雁落在樹梢,那掉落在地的寒霜便被一角被遮住,便有了一道孤影。

這孤影仿若幽居深山,獨來獨往,虛無縹緲的謫仙。

鄒老夫人一晚上沒離開湖心亭正堂,陸綺凝和南珵也只將將在這後院憩了一小會兒,未等天亮,羽青便來後院報。

“主子,那昨兒從絨林挪回來的女子醒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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